哈佛大學圖書館館長丹頓 (Robert Darnton)教授2015年從哈佛館長退休,仍然繼續研究,致力於書籍史,2018年出版<<法國文學之旅:法國大革命前的書籍世界>>(A Literary Tour de France),從18世紀的法國革命前夕,藉由一位書籍銷售員的推銷漫遊路徑,考察研究法國大革命前夕的書籍世界,並從圖書出版、發行、銷售和閱讀的現象,指出法國革命除了追尋自由,革命的力量從閱讀的行銷排行榜可以一窺一二。
本書的簡介就很迷人:"在革命前幾年,法國的出版業是一個生動的,有時還是粗暴的活動,因為出版商和印刷商爭相處理(如果可能的話,逃避)改變審查法和稅收法規,以迎合閱讀公眾對各種書籍的興趣,來自著名的百科全書、理性和知識的存儲庫、醜聞誹謗和色情內容。歷史學家和圖書館員羅伯特·丹頓使用他獨家獲取的大量文件 - 來自作者、出版商、印刷商、造紙廠、類型創始人、油墨製造商、走私者、貨車司機、倉庫管理員和會計師的信件和文件 - 涉及瑞士小鎮納沙泰爾出版社,將這個世界變為現實。與法國周邊的其他地方一樣,瑞士是盜版的溫床,仔細監控對某些類型書籍的需求並找到實現它的方法。特別關注Jean-FrançoisFavarger的日記,他是一家瑞士公司的旅行銷售代表,他的1778年旅行,騎馬和步行,在法國各地訪問書店和更新訂戶構成了故事的主旨。
<<法國文學之旅>>就是這樣一本書。丹頓捕捉到了喧囂、流浪漢喜劇,以及銷售員Favarger在書籍旅行的偶然風險,並在此過程中為法國歷史上的關鍵時刻提供了一種引人入勝,身臨其境且令人難忘的書籍文化敘事。"
2018年出版周刊(Publisher's Weekly)專訪的這篇報導,敘述了這位書籍史學研究者研究的來龍去脈,很好看。原來研究者的資料,有時真的是無意間的發現!!
丹頓還經營一個法國文學之旅網站:法國和歐洲法語系的出版和書籍貿易,1769-1789 (Publishing and the Book Trade in France and Francophone Europe, 1769-1789)
這個網站提供了在法國大革命前夕探索書籍世界的機會。它匯集了來自法國印刷品協會(SociéténypographiquedeNeuchâtel)的大量檔案材料,這是一家出版商和批發商,從1769年到1789年為法國各地提供各種書籍。 透過鏈接追踪線索,使用者可以追蹤城鎮、書商,以及文學的供需關係和之間的交流,還可以研究出版策略、盜版、走私、航運、書商作為文化中介的角色,以及全國範圍內的暢銷書的模式。該網站也匯集了大量有關作家和寫作的資訊:來自巴黎警察檔案的作者的500份報告,1748-1753,以及Jacques-Pierre Brissot撰寫的185封信件,Brissot作為法國大革命的領導者,在1780年代的作家生涯達到高峰。
#難怪歷朝歷代的掌權者都要控制言論和出版自由。看看法國大革命前,法國人都在流行閱讀甚麼...。丹頓的書籍史研究,真是一枝好筆、好頭腦、找到有趣的切入點的歷史研究!
無獨有偶
<<書籍的秩序>>作者侯瑞 夏提葉(Roger Chartier) 也提出來閱讀革命是法國大革命誘因之一,他在1991年出版《法國大革命的文化起源》( Chartier, Roger. (1991). The Cultural Origins of the French Revolution. Duke University Press. 238 pages)指出:
"1789年7月14日,法國大革命被認為是近代史上規模最大、最徹底的革命。然而,對於這場革命的起因,究竟是經濟因素、政治因素、或是印刷術引起的思想因素等,一直沒有定論,例如1933年法國學者丹尼埃爾·莫爾內著作《法國大革命的思想起源》,認為思想啟蒙與革命有必然關聯,是「思想觀念引起了法國大革命」,侯瑞夏提葉在1991年出版《法國大革命的文化起源》一書,從啟蒙思想與革命關係、公眾輿論、王權衰落等方面重新梳理大革命的文化起源,夏提葉指出,印刷技術的發展,從而引起書籍和閱讀的變化,是「大革命」一個重要誘因。
在《法國大革命的文化起源》中,夏提葉認為文化社會學是一種更合適的研究途徑,因為最有力、非凡的思想變革,在尚未形成清晰思想之前,往往是信仰和情感的變化,發生於集體思想、行為之前,主張以「文化」代替「思想」,因此他透過研究大革命的「文化起源」,以便辨明發生變化的前提條件。夏提葉經過研究推斷:文化轉變改變了法國人的行為和思想模式。
夏提葉指出法國大革命前,法國圖書出版審查制度很嚴格,當時,哲學書籍與色情淫穢書、政治諷刺書刊都一律被視為禁書,但卻無法禁絕。從統治者的觀點看來,維持穩定、神聖是重要的管理手段,哲學書和色情書刊明顯褻瀆神聖、腐蝕價值,而去神聖化閱讀尤其會鼓勵人們發展出來批判的意識,哲學書刊成為當權者的首要禁書類型。在當時,包括伏爾泰、盧梭、霍爾巴赫、狄德羅、愛爾維修等都有著作被禁,例如1770年代初出版的《哲理小說與故事集》、《論百科全書問題》等。夏提葉指出由於哲學書大規模傳播擴散,破壞了君主制度賴以立基的神聖性,使法國人認為自己是專橫政權的受害者,從而產生批判和革命意識。「因此,哲學書籍,不論其意圖如何,對舊制度構成『意識形態侵蝕』,從而為革命裂變鋪平了道路。」但是是哲學書籍造成法國大革命嗎?夏提葉認為不是書籍,而是閱讀行為誘發了法國大革命的爆發。
夏提葉指出, “當閱讀滲透到最普通的日常生活中,閱讀就失去了長期以來的神聖感。讀者與書籍建立新的關係,讀者不再敬服權威,而不斷被新鮮事物、觀點所打動,不再輕易地信服和擁護,而這讓法國人對舊體制產生牴觸,發展出批判的態度,並有了從舊根基中解放出來的慾望。”
另外一個有趣的觀點是,夏提葉指出當時新興的職業作家被視為靈魂骯髒「以寫作為生,或試圖這麼做,對於任何作家來說都不值,因為這通常意味著出身貧賤、靈魂骯髒和才疏學淺。」當時的職業作家被視為靈魂骯髒,實在是很嚴重的指控,不過也意味著不論為經濟收入,或是為理念之爭、不平則鳴,當時的寫作人口一定大為增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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